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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L68CHS - 权威是破坏性的
与休斯顿·史密斯的对话
克莱蒙特学院,美国
1968年11月15日



1:00 史:大家好,我是麻省理工大学 的哲学教授,休斯顿 史密斯。 我邀请你观看这场 由克莱蒙特布莱斯德尔研究所组织的, 和克里希那穆提的对话。克里希那穆提被安妮贝赞特 及通神学会称为世界导师, 他虽然丢弃放弃了通神学会的衣钵, 但是确实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圣人, 在过去六十年,他的教诲被 全世界大量青年人所倾听。
1:38 史:克里希那穆提,也许今天早晨我可以问一下, 一个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的问题。 在你的文章,讲话中,一次次的, 你提到这个美妙的词——清晰的和清晰感( ‘lucid and lucidity’), 但是也许,生活在如此混乱并令人困惑的世界上, 处于外在各种相互冲突的声音, 内在相互冲突的激情中, 我们的心灵如此不幸,始终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, 在这样的生活中,在这样的世界上, 是否有可能完全清晰的生活?要如何做呢?
2:33 克:我想知道,先生,你所谓的”清晰“是什么意思? 那是否意味着清晰感(clarity)。
2:49 史:这就是首先跳到我脑子里的东西,是的。
2:54 克:这种清晰是智力上的洞察吗, 还是用你的整个存在去洞察, 不只是存在的一个碎片, 而是存在的整体?
3:18 史:当然是后者。
3:21 克:所以,不是片段性的, 不是智力的、情感的或者感官的。 因此,是否有可能在这样一个困惑的,充满各种冲突的世界, 充满混乱和饥饿,不只有外在的还有内在的, 心理上的不满足, ——当然从外在看存在一些富裕的社会—— 一个人能否生活在这个世界上, 为他自己发现一种内在的持续的清晰感, 是真的不存在矛盾感, 这可能吗?
4:28 史:这就是我的问题。

克:是你的问题。 我看不出有何不可以。 我看不出为何真正严肃的人 不能自己发现这一点。 我们大多数人并不严肃。 我们想要娱乐,被告知要如何做, 我们想其他人告诉我们如何去生活,所谓”清晰“是什么, 真相,上帝,正确的行为,等等是什么。 现在如果一个人彻底抛弃, 所有的心理领域, 宗教领域的权威和专家, 如果一个人真的能深入的否定所有这一类权威, 然后他就能依靠他自己。
5:46 史:我觉得我要说两句, 我反对你所说的, 因为当你 说可以实现所谓的清晰时, 我的本能冲动就是问你,要如何做?
6:02 克:等等先生。
6:04 史:但你却说我这样做是在追寻权威?
6:07 克:不不先生,重要的是从权威中解脱,而不是”如何“。 ”如何“意味着一个方法,一个体系, 一条别人走过的路, 某个人告诉你,“这么做,然后你就会发现。”
6:32 史:所以先生你是在说, 问你如何实现清晰, 是不恰当的问题?
6:40 克:完全不是,但是”如何“意味着一个方法,一个体系。 一旦你有了某种方法或体系,你就变的机械化了, 你只是做你被告知的东西。 这不是清晰。 就像一个孩子, 被妈妈告诉从早到晚要做什么。 因此他就会依赖妈妈, 或者爸爸,或者不管什么,这不是清晰。 所以,拥有清晰,第一件最根本的事就是自由 ——从权威中解脱的自由。
7:29 史:我感到有一种束缚, 你所说的自由很有吸引力,我也想走近它, 但是我总会想知道你的想法,问你,要如何前进? 如果我这样问,我是在偏离自由吗?
7:49 克:不,先生。我只是在指出这个词语中的困难, ”如何“这个词中的暗示。 不是一个人是否偏离了自由, 或者其他类似的事, 而是”如何“这个词本质上意味着意识在说, ”请告诉我需要做什么?“
8:24 史:所以我想再问一下,“如何”的问题是一个错误的问题吗?
8:30 克:我认为那是一个错误的问题,“如何”的问题。 但是,如果你说阻碍 清晰的障碍是什么,那我们就能探究它。 但是如果你从最开始,就问方法是什么 ——有一大堆方法,但是他们都失败了, 他们没有培养出清晰或者觉悟, 或者人与人之间的和平。 正相反,这些方法分裂了人类: 你有你的方法,别人有别人的方法, 这些方法在永无止境的彼此争吵。
9:17 史:你是在说一旦你抽象出某一些原则, 然后基于此形成一些方法, 这就太粗糙了,不能接近那精微复杂之物
9:28 克:是的,精微复杂, 清晰感中的复杂性以及那种活生生的品质。
9:34 史:所以“如何”必须要靠近 我们站立的地方,不管是特殊的还是具体的。
9:41 克:我永远不会提起”如何”。 “如何”完全不应该进入脑子。
9:46 史:这是困难的教导, 也许真的可以做到, 但是我不知道是否可能, 我不觉得真的可能, 完全、彻底的放弃“如何”以及相关的概念。
9:59 克:先生,我认为为了理解彼此, 我们要探讨的慢一点,先不探讨“如何”的问题, 先探讨下是什么阻碍了清晰感。
10:15 史:好的。
10:16 克:通过否定,通过否定来获得清晰感, 不是通过积极地去追寻某一个方法体系。
10:26 史:好,这就是所谓“否定法”,这很好。
10:33 克:我认为这是唯一的方法。 积极的“如何”的方法,只会让人类分裂, 他有他的忠诚,追求,你有你的“如何”, 其他人有其他人的“如何”, 方法也是一样的,——最终人们都迷失了。
10:54 史:是的。
10:55 克:如果我们可以先放下这个问题, ”如何“的问题, ——也许你永远也不会再提及它。 我希望你不会。

史:我们可以看看。
11:08 克:所以,重要的是去发现 其中的障碍是什么,阻碍人类清晰的觉察, 痛苦,焦虑,恐惧,悲伤以及 孤独的痛苦以及彻底的缺乏爱,以及等等的障碍。
11:42 史:让我们探讨一下否定的美德。 这些障碍是什么?

克:首先,我认为 必须存在自由。 从权威中解脱的自由。
12:00 史:我们可以先讨论一下权威的问题吗? 当你说我们要否定所有权威时, 对我来说,彻底的自由, 自力更生是有价值的, 但是同时我们也必须去依赖, 在某些领域的各种权威。 当我去到一个新地方, 我们就要去询问加油站的服务人员要走哪条路, 我接受他的权威,因为他知道的比我多。 这难道……

克:先生,显然 专家知道的比普通人多, 不管是外科手术或者其他技术领域的专家, 他们显然知道的比其他人多, 那些不关心某种特定知识的人。 但是我们考虑的不是某一类特定的权威, 而是整个权威的问题。
13:11 史:在那些领域需要 某些特定的权威, 我们应该接受,但是在其他领域……

克:在其他领域权威就是有害的, 权威是破坏性的。 所以权威中存在两个问题: 不只是专家的权威 ——我们暂且这么称呼——这是必要的, 还有心理领域的权威,他说 “在心理领域,我知道,而你不知道。”

史:我明白了。
13:52 克:“这是真的,那是假的”。 “你必须做这个,不能做那个。“
13:57 史:所以我们不能把自己的生命
14:02 克:交给他人。

史:……交给他人。
14:05 克:世界各地的,不同宗教的教堂, 都说,”把你的生命交给我们, 我们会引导,塑造,告诉你要做什么。 做这个,追随这个救世主,这个教堂,然后你会获得和平。“ 但是,正相反,教堂只带来了灾难性的战争。 所有类型的宗教都只带来了意识的碎片化。 所以问题不是从某种权威中解脱的自由, 而是对整个权威概念的接受。
14:50 史:是的,没错,我认为我理解了, 一个人绝不能放弃自己的良心。
14:57 克:不不,我们没有探讨良心的问题。 我们的所谓良心只是一件渺小的事物。
15:03 史:我认为良心是一个人应该如何过一生。
15:10 克:不,我想问这样一个问题, 为什么人类,经过两百万年甚至更久, 仍然不能清晰的觉察和行动? 这才是关键问题。

史:是的。 你曾经指出, 这是由于他不接受自己全部的责任
15:34 克:我没这么说过,我还没有涉及过这一点。 我说,正如我们刚刚说的,要消极地接近这个问题。 这意味着我们要找出阻碍我们的事物。
15:54 史:障碍。

克:清晰的觉察的 障碍。

史:是的。
16:01 克:现在一个主要的障碍、阻碍, 就是对权威的全盘接受。
16:09 史:好吧。所以我们要做自己的光。
16:12 克:是的。你必须做自己的光。
16:15 史:是的。

克:做你自己的光, 你就要否定其他人的光,无论那光有多么伟大, 不管是佛陀还是其他X,Y,Z的光。
16:28 史:也许,接受一点点, 毕竟你还是保留了所谓洞察的说法。
16:39 克:不不,先生,不。

史:你不接受任何权威吗
16:42 克:我的权威?我有什么权威? 我的权威就是社会的权威。 我被社会的权威所制约, 当我拒绝外在的权威, 就会接受内在的权威。 我的内在的权威,就是制约的产物, 我生长于其中的制约。
17:05 史:是的,我认为我明白了, 但我仍然好奇, 我不是很确定一点, 就是在假定,接受, 肯定,或者维持自身的自由
17:25 克:不,你做不到。 先生,一个囚犯,除非在概念或者理论上, 如何接受他是自由的? 他是囚犯,这就是事实,我们要从事实出发。 而不是接受某一个虚假的,含糊的,理想化的, 并不存在的自由。 存在的只有人类向整个权威的屈服。
17:58 史:是的,这是我们首先要看到并消除的事。
18:05 克:当然。对于严肃的人,这是必须的, 对于真的想发现真理,并且清晰的看到事物的人。 这才是是关键问题之一。 对自由的需求,不只出于权威, 也出于恐惧,恐惧让人接受权威。
18:37 史:是的。这似乎是真的。 在对权威的追求之下
18:44 克:是恐惧。

史:是恐惧, 我希望通过权威来摆脱恐惧。
18:48 克:是的。所以恐惧让人暴力, 不只是领土问题上的暴力, 还有性的暴力,以及其他各种形式的暴力。
19:01 史:是的。
19:04 克:所以从权威中解脱,意味着从恐惧中解脱。 从恐惧中解脱,意味着所有形式暴力的消散。
19:19 史:如果我们停止暴力,那我们的恐惧会退却吗?
19:25 克:不,先生,这不是一个恐惧退却的问题。 让我们换个说法,先生。 人类是暴力的,不管是语言上还是心理上, 在日常生活中他是暴力的,而这最终会导致战争。
19:49 史:有大量的暴力。
19:52 克:人类把战争当作一种生活的方式, 不管是在办公室,还是在家里,还是在赛场上, 或者其他的地方,他都把战争当作一种生活的方式, 这就是暴力的本质。
20:09 史:是的。
20:11 克:侵略性及其他事物也包含其中了。 因此只要人类接受暴力作为一种生活的方式, 他就在延续恐惧,因为延续暴力,他接受了权威。
20:31 史:所以这就是暴力的循环, 彼此相互延续。是的。
20:37 克:然后教堂说,和平的生活, 要善良,爱你的邻居, 这都是彻底的废话,毫无意义, 只是口头上的断言, 并没有什么价值。 这只是社会的道德, ——也就是教堂的道德——(实际)是不道德。
21:07 史:我们尝试去看清 阻碍在我们和清晰感、自由之间的东西, 我们发现了权威、恐惧和暴力, 他们共同阻碍了我们。 从这一点我们要去哪?
21:29 克:不是要去哪,先生, 而是去理解事实, 事实是我们绝大多数人生活在这种氛围中, 在权威、恐惧及暴力的牢笼之中。 我们不可能超越它们,除非一个人已经从其中解脱, 不是理智上或者理论上, 而是真正的从所有形式的权威中解脱 ——不是专家的权威, 而是依赖权威的感觉。
22:17 史:好的。
22:19 克:因此,人类可能彻底从恐惧中解脱吗? 不只是意识的表层, 还有更深的,被称为无意识的层面。
22:39 史:这可能吗?

克:这就是问题所在, 否则你就注定要接受权威了。任何人的权威。 任何人,只要有一点点知识, 一点点狡猾的解释,或者聪明的套话, 你就注定去相信他。 但问题是, 被深刻制约的人类, 被教堂的宣传所制约, 被社会的宣传所制约,道德等等, 这样的人类可能从恐惧中解脱吗? 这才是最基本的问题,先生。
23:18 史:这就是我想等着听的。
23:22 克:我认识这是可能的,不是抽象的, 而是实际上,它是可能的。
23:30 史:很好,我的冲动就是问你“如何做到”。
23:33 克:避免这么问。你看,当你这样问时,你就停止了学习。 你停止了学习。
23:44 史:好吧,那就忘掉我说的, 因为我不想分神。
23:50 克:不不,你从来不该问这个问题,从来不该, 因为我们正在学习: 学习人类恐惧的本质和结构, 在最深以及最表面的层面, 我们在学习。 当你在学习时,你不会突然问 我要如何学习。 不存在“如何”,如果你感兴趣的话, 如果问题是重要的,强烈的, 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,才能和平的生活。 这样就不存在“如何”,你会说,”让我们学习它。“ 当你涉及”如何“时,你就偏离了 学习的核心事实。
24:38 史:是的,这很好。 我们可以继续在学习的道路上。
24:45 克:学习。所以,学习意味着什么?
24:52 史:你在问我吗?

克:当然了。 学习意味着什么?
25:00 史:它意味着观察一个人在某个给定的维度应该如何行动。
25:10 克:不是的,先生。 我们有恐惧的问题,我想去学习它。 首先,我不能指责它, 我不能说,”这太糟糕了“,然后逃离它。
25:26 史:但是我听起来,你似乎在指责恐惧, 用一种或者另一种方法。

克:不,我没有,我想去学习。 当我学习某事时,我要观察, 完全不存在指责。
25:39 史:好,我们通过消极的方法接近这个问题
25:43 克:这就是我正在做的。
25:44 史:恐惧是一个障碍
25:47 克:对于我要学习的东西是一个障碍。

史:是的。
25:50 克:因此我不能指责它。
25:53 史:这不好,你也不是在提倡它。
25:56 克:是的,我也不是在提倡它。 存在恐惧的事实,我想去学习它。 当我学习某事时,我就从中解脱了。 因此,学习意味着 学习暗示了什么? 首先,要学习某事, 就完全不能有谴责,或者辩护。
26:30 史:是的,我能看到这一点。 如果我们要去理解某事, 如果我们把我们的感情脱离出来,只是无情的去
26:42 克:去学习。 你又引入了”无情(dispassion)“这个词,这没必要。 如果你想学习那个相机, 我就看着它,拆开他,走进它。 不存在”激情“或者”无情“ 的问题, 我只想学习! 所以我要学习恐惧的问题。 要学习首先要没有对恐惧的 谴责或辩护, 因此没有从恐惧的事实的言辞上的逃避。
27:26 史:是的。
27:28 克:但是我们倾向去否定它。
27:34 史:否定恐惧的真实?

克:恐惧的真实。 事实上,恐惧造成了如此多的后果。 我们说“我必要发展勇气”,来否定恐惧。 所以,请让我们进入恐惧的问题, 因为这实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: 人类是否可以摆脱恐惧。
28:06 史:是的。
28:08 克:这意味着,意识是否可以看着恐惧, 不是抽象的看,而是当恐惧发生时真实的看着它。
28:26 史:面对恐惧。

克:面对恐惧。
28:29 史:是的,我们应该这样做, 我同意你,我们不能否定它。
28:34 克:面对恐惧,不要谴责。
28:39 史:是的。

克:也不要辩护。
28:43 史:只是真正的做到客观。
28:46 克:觉察恐惧。
28:48 史:承认它?
28:50 克:我不会承认它。 如果那里有一个照相机,我不会去承认它,它就在那。
28:58 史:好,我不想用词语干扰我们的思考。
29:03 克:请注意先生,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人要十分注意词语, 词语并不是事物本身,因此我不想偏离出去。 去学习恐惧,就必须没有谴责或者辩护。 这是个事实。然后意识就能看着恐惧。 恐惧是什么? 存在各种各样的恐惧:恐惧黑暗,恐惧妻子, 恐惧丈夫,恐惧战争,恐惧风暴, 非常多的心理上的恐惧。 你不可能有时间去分析所有这些恐惧, 这会花掉一生的时间, 到那时你甚至还没有理解任何恐惧。
29:56 史:所以存在恐惧这种现象本而非
29:59 克:任何特定的恐惧。

史:是的。 所以我们要学什么?
30:04 克:等一等,我会展示给你的,先生,我们慢一点。 要学习某事你必须和他彻底的接触。 看,先生,我想去学习恐惧。 因此我必须看着它,面对它。 面对某事意味着,意识 不想解决恐惧的问题。
30:41 史:看着恐惧
30:43 克:……不想去解决恐惧的问题。 看,看,理解这一点非常重要, 因为如果我想解决恐惧, 我就更关心恐惧的解决,而非面对恐惧。
31:03 史:但是之前我们在说我们认为
31:06 克:我在面对它。但是如果我说, “我一定要解决它”,我就已经越过它了,而没有观察它。
31:14 史:你说如果我们尝试去解决恐惧的问题, 我们就不是真的在面对它。是这样吗?
31:20 克:没错,先生。你看,为了面对恐惧, 意识要对恐惧给予彻底的关注, 如果你只给予了部分的关注,也就说, “我想解决它,然后超越它“, 你就没有给予它全部的注意力。
31:42 史:我能看到,如果你给予分裂的关注,你就没有全然关注。
31:46 克:所以,在给予彻底的关注进而学习恐惧的 过程中,存在几个问题。 我只能简单说下,因为我们时间有限。 我们通常认为恐惧是某种我们自身之外的东西。 因此存在观察者和被观察之物的问题。 观察者说,”我很恐惧“, 他把恐惧当成某种他之外的东西。
32:20 史:我不确定。 当我感到恐惧时,我感觉它就在我心里。
32:26 克:但是当你观察它时,是另外一回事。
32:33 史:当我观察恐惧
32:35 克:我把它当成外在的东西。
32:38 史:这看起来并不清楚。
32:42 克:好吧。在恐惧的瞬间, 既不存在观察者也不存在被观察之物。
32:49 史:是的。

克:这就是我要说的。 在危机的瞬间,存在真实的恐惧的瞬间,并不存在观察者。
32:58 史:它充满了地平线。
33:00 克:现在,在你开始观察它,面对它时, 就存在分裂。
33:07 史:在恐惧的自我和……

克:不恐惧的自我。
33:11 史:……那只走来走去要吃掉我的熊。
33:14 克:所以,在尝试学习恐惧的过程中, 存在观察者和被观察之物的分裂。 现在,可能没有观察者的看着恐惧吗? 先生,这是,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, 一个人要深入的探究它。 只要存在观察者, 尝试去学习恐惧,就存在分裂。
33:51 史:这是事实。我们没有完全地接触它。
33:55 克:因此在分裂中,存在 尝试去克服恐惧,为恐惧辩护的冲突。 有可能没有观察者地看着恐惧吗? 因此你是始终在彻底地和恐惧接触。
34:19 史:这样你就是在经历恐惧。
34:23 克:我不会用经历这个词(experience), 因为经历意味着穿过某事, 结束它。
34:33 史:是的,我不知道哪个词好。 (经历)似乎好于”看着“(looking at), 因为”看着“意味着,观察者和被观察之物 的分裂。
34:41 克:因此我们会用”观察“(observing)这个词。 没有选择的觉察恐惧, 选择就意味着观察者, 在他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间做选择。 因此当观察者缺席时,就有无选择的对恐惧的觉察。
35:07 史:是的。

克:没错。 然后会发生什么?这就是整个问题。 观察者创造出了 他和被观察事物的言语上的差异。 语言被引入了。 因此词语阻碍了彻底地和恐惧接触。
35:43 史:是的。词语就像帷幕。
35:46 克:是的。这就是我们在说的。 所以词语一定不能干扰。
35:51 史:是的。我们必须超越它们。

克:超越词语。 但是有可能超越词语吗? 理论上,我们说可以,但是我们依然是词语的奴隶。
36:04 史:是的,很严重。
36:06 克:很明显我们是词语的奴隶。 所以意识必须觉察到他自身是词语的奴隶, 认识到词语并不是事物本身。 因此意识可以摆脱词语去看。 这就是其中暗示的内容。 先生,看,两个人之间的关系, 丈夫和妻子的关系就是形象的关系。 很显然,没有什么争议。 你有你对她的意象,她有她对你的意象。 关系是基于这两个意象。 现在,人类真正的关系, 只有意象不存在时,才存在。 同样的,观察者与被观察之物的关系, 当词语不存在时,就消失了。 所以,他可以直接接触 恐惧。
37:18 史:我们讲清楚了。

克:存在恐惧。 现在只是意识层面的恐惧 ——这种恐惧一个人能快速的理解。 但是也有更深层次的恐惧, 所谓的意识的隐藏的部分。 觉察到它们。 有可能不靠分析来觉察到吗? 分析需要时间。

史:是的,这肯定可以。
37:55 克:如何?不是方法的”如何“, 你说,这有可能,是这样吗? 存在恐惧的蓄水池 ——种族的恐惧,你知道,整个无意识的内容。 内容就是无意识本身。
38:18 史:是的。
38:19 克:现在,觉察到这一切, 不是通过梦,那也太久了。
38:28 史:现在,你在说我们能否明确知道, 意识的全部领域?
38:35 克:是的。全部的内容,意识 以及更深层次的全部领域。意识的全部。
38:47 史:是的,我们能明确的知道这一切吗? 我不确定。

克:我说,这有可能。 只有在白天时,你对你说的话, 你用的词语,你的手势,你说话的方式, 你走路的方式,你的想法等等, ——彻底、完全的觉察这一切。
39:13 史:你是否认为这些 在全然的觉察中能实现?

克:是的,当然。 当不存在谴责和辩解。 当你和它们直接接触。
39:30 史:对我来说意识 就好像冰山
39:35 克:十分之九在水面下,十分之一露出来的冰山。 有可能看到它的全部, 如果你在白天觉察你的意识,感觉, 动机, 这要一个高度敏感的意识。
39:58 史:我们肯定能觉察远比我们通常多的内容。 当我们说我们可以觉察
40:06 克:完全的,先生。

史:……觉察所有的心理因素。
40:09 克:我在展示给你,我正在展示给你! 你在否定它。 你说,“这不可能”,然后就真的不可能了。
40:16 史:不,我愿意去相信这是可能的。
40:18 克:不。这不是一个相信的问题。 我没必要去相信我看到的东西。 只有当我看不到时,我才去相信——上帝,或者不管什么。
40:29 史:对我来说,这是一个信仰的问题,对你来说也许不是,因为你
40:32 克:不。信仰是生命中最具破坏力的东西。 我为什么要信仰太阳升起?我可以看到太阳升起。 只有我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才会要去信仰爱。
40:48 史:就像许多次我听你讲话, 对我来说那是部分的真理,但是你却说它们是全部的真理, 我好奇你这么说是否是为了强调, 或者真的是这样,你真的认为是这样吗?
41:11 克:是的,先生,对我来说是真实的。
41:13 史:我们谈到了阻碍我们的元素, 阻碍我们清晰、自由地生活的元素: 权威,暴力,恐惧。 我们的时间不多, 我不想把全部时间都花在讨论障碍上。 现在我们可以说什么肯定的事吗?
41:36 克:先生,任何肯定的事情意味着权威。 只有权威的意识,才会说“这是肯定的”。 这会与否定相反。 但是我们讨论的否定并没有对立面。
42:00 史:是的,现在当我问你是否有肯定的声明时, 我并不想, 引入权威感。 我只是想听你说一些有趣的事, 一些我可以用来做判断的事。
42:18 克:你指的什么?
42:20 史:判断一些是否适合我的条件。
42:23 克:那是指什么,你说的”某事“是指什么?
42:28 史:对我来说那意味着生命的状态, 我们被词语和描述困住了。
42:37 克:先生,你是在说生命只存在于现在吗?
42:46 史:我认为这是真的。这就是你要说的吗?
42:49 克:不,我在问你,你在问的问题, 是否把生命分成了过去,现在和未来, 这些全是碎片化的, 而不是对存在的整体的观察?
43:08 史:是的,对我来说,答案是二者都是。 在某种意义上, 现在是我们拥有的一切, 但是人是一种被时间束缚的动物,就像他们说的,会向前或者向后看。
43:25 克:所以人是时间的结果, 不只是演化的时间, 也是心理上的时间。
43:35 史:是的。
43:36 克:所以他是时间的结果:过去,现在和未来的结果。 现在,他绝大部分时候都活在过去。
43:50 史:是的,绝大部分时候。
43:51 克:他就是过去。
43:55 史:是的。这就是部分的真理。
43:59 克:不不,我会展示给你。 他就是过去,因为他活在记忆之中。
44:05 史:不全是。
44:06 克:等一下,先生。一步一步来。 他活在过去,因此他 通过过去的背景,思考,检查和观察。
44:18 史:是的,这好坏参半。
44:22 克:不不,我们不是在讨论好坏。 不存在好的或者坏的过去。 我们只是在考虑过去。不要给它一个名字。
44:31 史:是的。
44:32 克:称呼它是好是坏,我们就会迷失。 他活在过去,从过去的背景检查所有事, 然后从过去投射出未来。 所以他活在过去,他就是过去。 当他思考未来或者现在时, 他是基于过去在考虑。
45:01 史:是的。大部分时间,对我来说这都是事实, 但是也会有新的觉察,可以突破这些, 新的经验可以突破过去的动力。
45:15 克:只有在过去缺席时, 新的经验才可以突破。
45:23 史:是的,对我来说他像是事物的融合, 我们必须带着过去的自己, 但也要发现新的事物,现在中存在的新的事物, 这是二者的融合。
45:38 克:看,先生,如果你想理解某样新事物, 我就要用清晰的眼睛看着它。 我不能带着过去的所有认知的过程, 带着所有的记忆, 然后翻译我看到的新的东西。 当然,当然,就让我说几分钟, 发明喷气式飞机的人,必须忘记, 或者彻底的熟悉螺旋桨, 然后存在知识的缺席, 在这种状态下他发现了新的东西。
46:15 史:很好。

克:等等。 这不是”很好“的问题。 这是唯一可以在生活中运行的方法。 也就是,必须有对过去的彻底的觉察, 过去要缺席,才能看到新的东西。 或者遇到新的东西。

史:是的。
46:40 克:你承认的很不情愿。
46:42 史:因为我认为我看到了你所说的东西, 我也同意你说的东西, 但是一个人也可以通过……运行。
46:56 克:通过过去。

史:……一个人拥有的符号。 我们也不是从头开始。
47:02 克:从头开始是不可能的,但是我们必须从头开始, 因为生命需要如此,因为我们接受了战争, 仇恨,残忍,竞争,焦虑,内疚等等作为生活的方式。 我们接受了这一切,我们就这样生活。 我在说:要带来一种全新的品质。 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,在其中过去必须消失。
47:32 史:我们必须对新的事物打开自己。
47:34 克:是的。因此,过去必然没有意义。
47:38 史:这我不能同意。
47:41 克:这就是整个世界在反对的东西。 被构建好的秩序说,"我不能离开”——进而让新的事物出现。 全世界的年轻人都在说, “让我们反抗旧秩序“。 但是他们不理解其中全部的复杂性。 所以,他们说,你们都给了我们什么,除了考试,工作, 旧模式中的名声,战争——你们最爱战争了。
48:16 史:你正在指出的东西,对我来说, 重要的是不要成为过去的奴隶。 这是真的,我不想通过任何方法
48:29 克:过去就是传统,过去就是道德的模式, 社会道德就是非道德。
48:37 史:但是同时,只有我们这一代, 能把未来的一代和洞穴人区分开。
48:47 克:我同意。
48:48 史:如果洞穴人就要彻底消失,我们现在就得开始。
48:52 克:不不不。先生,从过去中解脱 需要大量的智慧, 极高的敏感度,对过去的敏感。 你不能就这么摆脱了过去。
49:06 史:好吧,我满意。
49:12 克:所以,先生,问题实际上是,我们能用不同的方式生活吗?
49:20 史:我想听一下!
49:22 克: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,其中没有战争,仇恨, 人们可以彼此相爱,没有竞争,没有分裂, 不会说你是基督徒,你是天主教徒, 你是新教徒,你是这个或者那个 这些都太幼稚了!没有任何意义。 这是基于智力的,复杂的划分方式。 这完全不是宗教意识,这不是宗教。 宗教意识是没有仇恨的意识, 可以完全没有恐惧的生活, 没有焦虑,没有任何的对抗性。 因此,这样的意识就在爱 ——那是完全不同的生活的维度。 但是没人想这样。
50:20 史:某种意义上也许所有人都想这样。
50:22 克:但是他们不会追求它。
50:26 史:他们不会追求吗?

克:当然不会。 他们被如此多的事所分心, 他们被制约的太深了,被过去制约,他们坚守着过去。
50:34 史:但我认为有一些追求它的人。
50:37 克:等等先生,这非常少。
50:39 史:数字并不重要。
50:41 克:少数派永远是最重要的。
50:45 史:克里希那穆提,我尝试穿过词语去聆听 你说的东西, 对我来说,你所说的首先是, 每个人都要研究自身是否是奴隶, 不依赖外在的权威; 其次,不要允许词语在我们和真实的经验中做干扰 ——不要弄错菜单—— 其次,不要允许过去的阴影控制现在, 不要对过去的制约作出反应, 而是永远对新的,新鲜的事物,保持开放。 最终,对我来说,你似乎在说, 做到这一切的关键是视野的彻底转变。 我们就像一个囚犯看着眼前的光带, 观察着光带我们想走出去, 然后思考我们如果才能走出去, 却没发现房间的门就在我们身后打开着。 如果我们转过身来,我们就能进入自由之中。 这就是我理解的你说的东西,是这样吗?
52:13 克:部分的,一小部分。
52:15 史:好吧,那还有什么? 或者你想再详述一下。
52:23 克:先生,这其中 蕴含着无尽的挣扎和冲突, 人类被自身的制约所束缚, 竭力,挣扎着去获得自由。 我们又接受了 ——宗教以及所有其他组织的帮助—— 我们认为努力是必然的,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。 对我来说,这是最高形式的盲目, 被制约的人们说,“你必须永远生活在努力之中”。
53:20 史:你认为我们不必这样?

克:不是“我认为”,就是这样 先生,这不是一个想法的问题。想法是最
53:28 史:让我们删掉这两个词,我们只说”我们不必“。
53:32 克:但是没有努力的生活需要巨大的敏感度, 以及最高形式的智慧。 你不能只是说,“好了。我不会挣扎了”。然后变成了一头奶牛。 一个人要理解冲突是如何产生的,我们中的二元性, ”事实如何“(what is)和”应当如何“(what should be)之间的冲突。 如果没有“应当如何”——也就是意识观念的, 不真实的,虚构的—— 而是看着”事实如何“,面对它,和它一起生活, 没有”应当如何“, 然后就完全不存在分裂。 只有当你通过”应当如何“,去比较,评价时, 看着”事实如何“和”应当如何“, 其中就存在冲突。
54:41 史:事实和理想之间不应该存在紧张感。
54:45 克:根本就没有理想。我们为什么要有一个理想? 理想是概念化的思考的最愚蠢的模式。 我为什么要有一个理想? 当时事实正在燃烧,我为什么需要对任何事的理想?
55:00 史:是的,当你再一次说起这些时,对我来说, 你似乎把他打碎成
55:07 克:不不。

史:不是理念而是真实的, 对我来说,真理似乎是二者兼有之。
55:14 克:不不,真理不是观念和”事实如何“的混合物, 这样你就是在生产一些泥土的杂烩。 只有”事实如何“。 先生,看,举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,我们人类是暴力的, 我们为什么要有非暴力的概念呢? 我们为什么不能处理事实?
55:41 史:暴力的事实?

克:暴力的事实,不考虑非暴力。 理念就是抽象,是一种分心。 事实就是我是暴力的,人类是暴力的。 让我们处理,解决这个问题, 看看我们能否没有暴力的生活。
56:02 史:但是
56:05 克:先生,这其中就没有二元对立的过程。 只有我是暴力的,人类是暴力的,这个事实, 还有是否可能从中解脱。 我为什么要引入理想主义的废话?
56:26 史:你说没有二元对立,没有分别, 从你的视角看,这是没有分裂的情况吗?
56:34 克:当然。
56:37 史:那你和我之间存在分别吗?
56:39 克:等一下,先生,物理上存在分别。 你穿黑色的西装,看起来比我精神多了,等等。
56:46 史:但是你没有二元对立的感觉。

克:如果我感到二元对立, 我根本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讨论, 那我们就只是在玩智力的游戏。
56:56 史:是的。现在,也许我们在说同样的事, 但是我的头脑总觉得二者都有, 我们既分别又联合。
57:06 克:不,先生,当你用心,而不是意识的头脑,去爱某人时, 你会有分别感吗?
57:11 史:我有时……我同时会感到分别和联合感。
57:16 克:那这不是爱。
57:18 史:我怀疑这一点,因为爱的关系中的快乐, 在某些情况下,就像罗摩克里希那说的, “我不想变成糖,我只想吃糖”。
57:30 克:我不知道罗摩克里希那,或者其他任何权威, 我甚至不想引用一只鸟。

史:不要为这个话题烦恼。
57:37 克:不,先生。我们在处理事实, 不是处理某人说过“事实是怎样……”。
57:45 史:那是爱,是美的一部分,还有爱的荣耀, 去紧紧联合在一起,同时在某些领域分开。
57:58 克:先生,就几分钟。让我们不要这么浪漫。 事实是,现在男人和女人的爱中 包含占有,主导,权威,嫉妒, 这一切全都包含其中。当然如此。 还有舒适,性的快感,记忆。 所有这一切,这一大堆。
58:32 史:所以你漏掉了一些积极的事物, 但是你是这样假设的。

克:是的,一堆这样的事。 爱是嫉妒吗? 爱是快感吗?爱是欲望吗? 快感,只是思想的活动, 说,“我和这个女人睡过觉,所以她是我的”, 还有相关的记忆。 这不是爱,思想不是爱。 思想孕育了恐惧,思想孕育了痛苦, 思想孕育了快感,而快感不是爱。
59:13 史:思想只能孕育消极的事情吗?

克:什么是积极的事情? 思想创造出过什么积极的事情? 除了一些机械性的事物。

史:一首情诗。
59:24 克:先生,什么情诗? 一个人感受到一些东西,然后把它写下来。 写下来的过程并不重要,这只是一种沟通的形式。 重要的是去感受它!这和思想无关。 翻译的过程中,思想是必要的。但是去爱
59:48 史:思想和词语也能给我们感觉, 没有他们(感受)是不成熟的。 通过表达, 让(感受)得以被分辨。
1:00:05 克:关系是思想的过程吗?
1:00:10 史:不,不只是,但是思想可以给关系做贡献。
1:00:17 克:思想永远是旧的,关系则是崭新的事物。
1:00:22 史:是的,但是也有新的思想。
1:00:24 克:啊!不存在新的思想。 请原谅我如此坚决。
1:00:30 史:不,我喜欢这样。
1:00:31 克:我不认为有新的思想。 思想永远不会自由,因为思想只是记忆的反应, 思想是过去的反应。
1:00:40 史:当一个大诗人写出一些好的词句时, 他创造了一种新的认识,之前的人从未有过的(新认识), 甚至神,上帝,也没想到那些特定的词语。
1:00:54 克:这只是一些遣词造句的狡猾的天赋。 但是我们讨论的……

史:是一个高尚的行业。 诗歌是一项伟大的贡献。

克:哦,这只是一件小事。 先生,这只是一件小事,真正重要的是, 看到生命的美, 看到其中的无限,还有去爱。
1:01:21 史:和克里希那穆提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。 但是结束的只是词语,而非实质。 毕竟克里希那穆提,总是 对那些没有结束和开始的生命而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