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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D74CA12 - 爱、性及欢愉
与艾伦·W·安德森博士的第十二次对话
美国,加利福尼亚,圣地亚哥
1974年2月25日



0:37 克里希那穆提与艾伦·W·安德森博士的对话
0:42 J·克里希那穆提出生于南印度, 之后在英国接受教育。 在过去的40年里, 他在美国、 欧洲、印度、澳大利亚以及世界其他很多地方做过演讲。 从他毕生工作的一开始, 他就与 所有组织化的宗教和意识形态断绝了关系, 然后宣称他唯一关心的是 让人类彻底地、无条件地自由。 他出版了很多著作, 其中包括:《智慧的觉醒》、 《转变的紧迫性》、《从已知中解脱》 和《鹰的翱翔》。 这是克里希那穆提和 艾伦·W·安德森博士的系列对话之一。 安德森博士是宗教学教授, 任教于圣地亚哥州立大学, 教授印度与中国的经典, 以及传统神谕文化。 安德森博士出版过诗作, 在哥伦比亚大学 和纽约协和神学院获得学位。 他也曾获得过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 所颁发的杰出教育奖。
1:48 安:克里希那穆提先生,在我们上次的谈话中, 我们把宗教现象 和我们所关心的 人类个体转变的问题联系起来谈了一下, 那种转变是 不依赖于知识或者时间的, 而在我们关于宗教的讨论中, 你谈到了 你所认为的真正意义上的宗教, 以及它与关注行动的关系, 还有,当把个人受伤的整个经历 作为一种参考来看, 那种关注的行动是如何被破坏的, 从而使得这种行动无法实现。 而在关于伤害的讨论过程中, 我们最后谈到了爱的问题, 如果你愿意的话, 或许现在我们就可以来探索一下爱的问题了。
3:00 克:先生,当你使用“探索”这个词时, 我们只是从思想上使用这个词, 用智力去探索呢, 还是把自己和词语联系起来去探索, 把那个词作为一面 揭示出我们自己的镜子呢?
3:30 安:我希望是后者。

克:很好。 也就是说,词语就是一面镜子, 而我作为一个人在这面镜子中观察着。 所以“探索”这个词其实意味着 在你所用词语的镜子中去观察自己。 那时词语就会变得实在, 而不只是一个词而已。

安:对。
4:06 克:因此这并不是一种智力上的探索, 或者一种理论上的解释。
4:14 安:这也许就是冥想的开始。
4:17 克:这就是我想说明的东西。

安:是的。 我想从这里开始探讨这个问题。

克:可以。 此外,探索同样也意味着心智必须非常认真, 而不仅仅只是渴望得到某些东西: 比如学会如何去爱, 如何获得邻居的爱。 你明白吗,先生?

安:是的。 如何成为一个成功的爱心人士。
4:56 克:成功的爱心人士,是的。 所以,我认为——当我们探索“爱”这个词, 探索它的价值和意义时—— 我们必须非常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, 因为人们是如此随意地使用这个词, 它已经变得如此堕落 ——爱上帝,爱妻子, 爱我的财产,爱我的国家, 我爱看书,我爱看电影——你明白吗? 而我们的困难之一就在于 现代教育并没有使我们变得认真。 我们只是变成了专家而已: 我是一流的医生,一流的外科医生 或者内科医生,等等。 但是那样的专家会变成一种危险。
5:55 安:一个博学多才的无知之人。

克:是的。 而就如我们之前所说的,教育 是要去激发,去确保人的心智是认真的。 认真地去发现生活的意义, 而不只是变成一个专家。 所以,如果这点已经明确了, 那么更进一步地说,什么是爱呢? 爱是欢愉吗? 爱是表达欲望吗? 爱是满足性欲吗? 爱是追求某个渴望的目标吗? 爱是认同于家庭,认同于一个女人或者男人吗? 爱是一种可以去培育的东西吗? 是不是当我没有爱的时候,我可以去栽培爱, 我可以去思考它,去想方设法追求它, 然后我就会知道如何去爱我的邻居?
7:34 安:我们有时会听到类似的箴言 说人必须要努力地追求爱。 是的。但就我们到目前为止的谈话来看, 这种说法也许正是对爱的否定。
7:47 克:那么,爱是欢愉吗? 很显然现在的爱就是欢愉。
7:58 安:爱似乎已经被降低到了欢愉的层次。
7:59 克:我的意思是我们所谓的爱实际上就是欢愉。 比如对上帝的爱。 其实我并不知道上帝是什么, 但我却假设我是爱他的。 因此我把我的欢愉 ——世俗的、物质的快乐和性快感——都转移到了 一个我叫做上帝的更高的层次。但那仍旧是欢愉! 所以欢愉和爱的关系是什么? 喜悦和爱的关系是什么? 什么是喜悦,那种无意识的喜悦感? 一旦我认出了喜悦,它就已经离去了。 那么喜悦、欢乐、欢愉,它们和爱到底 有什么关系? 除非我们了解了这些, 否则我们永远无法了解爱是什么。
9:07 安:是的,是的,我跟上你了。
9:12 克:看看现在发生的事情吧。 爱已经和性, 和做爱、性爱等同起来了——你明白吗,先生?
9:24 安:这些词语的构成便是如此:做-爱,性-爱
9:28 克: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! 我感到很震惊: “做-爱”,好像那就是爱一样。 你看,先生,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, 西方文明 已经把这种文化传播到了整个世界, 通过电影,通过书籍,通过色情业, 通过各种广告和故事, 爱已经和性划上了等号。 而性本质上只是一种欢愉。
10:13 安:整个时尚产业就是建立在这之上的。
10:15 克:的确如此。

安:的确。
10:16 克:所有的电影,你知道的,所有的事情。 所以心智——我们还是必须回到重点—— 那就是心智能够了解欢愉的本质 以及它和爱的关系吗? 那个追求欢愉的心智, 那个野心勃勃、争强好胜的心智, 那个说我必须从生活中有所得, 我必须奖赏自己和他人,我必须竞争的心智。 这样的一个心智能够去爱吗? 它可以有性爱。 但性爱就是全部吗? 而为什么我们把性变成了一件如此重大的事情? 无数的书籍都在描写它。 除非我们真的非常深入地探究这个问题, 否则我们是不可能了解另一个事物的。 我们可以无止尽地在理论上探讨什么是爱, 什么不是爱。 但是如果我们把“爱”这个词作为一面镜子 来看一下自己内在所发生的事情的话, 那么不可避免地我就一定会问这个问题: 爱是不是欢愉——各种不同形式的欢愉。 一个通过强迫、 攻击、欺骗、 残忍而爬到最高位置的人, 他能知道什么是爱吗? 牧师在喋喋不休地谈论着上帝, 他野心勃勃地想要成为主教、 大主教或者无论什么,他渴望 和耶稣平起平坐。
12:37 安:成为坐在耶稣右边的人。

克:坐在他右边的人。 那么这样一个高谈着爱的牧师能知道爱的意义吗?
12:45 安:不,但他觉得他能知道, 就那种所谓的“大爱”而言, 而那种“大爱”是建立在否定“小爱”的基础之上的。
12:55 克:是的,但我想说那仅仅是文字而已。

安:所以这里就有了冲突。 在这种冲突之中是不可能有爱的。
13:02 克:所以我们整个社会和道德的结构都是不道德的!
13:11 安:哦,是的。

克:先生,我的意思是 这件事非常可怕! 但却没有人想要去改变它。 相反,他们说,没事,让我们继续这样吧, 层层粉饰它, 给它涂上各种更令人愉悦的色彩, 然后继续这样下去。 所以,如果一个人真的关心 遇到这个被称为爱的东西, 那么他就必须否定所有这一切, 那意味着他必须理解欢愉的位置, 不管是思想上的欢愉, 获得知识的欢愉, 还是获得权力地位的欢愉,你明白吗? 所有这些事情。 而一个一直以来被训练、局限 和维持在这个腐败的社会环境中的心智, 在它可以去谈论爱之前,要如何才能把自己先解脱出来呢? 它必须首先把自己解脱出来。 否则你对爱的谈论 只是另一套空谈,那毫无意义!
14:42 安:看起来我们的确被性深深地束缚住了—— 特别是西方文明。 一方面,如果我们没法在性上获得满足, 我们会害怕自己不幸福。
14:59 克:性满足,是的。很对。
15:01 安:然而另一方面, 临床心理学的整个历史却 恰恰一直在着重研究性欲的病理
15:11 克:当然。

安:……期望通过对于 性本身的研究,能以某种方式把我们解放出来。 这两种行为之间的关系, ——一方面渴望性的满足, 而另一方面又需要去研究 性欲的冲动有什么问题—— 这使我们感到瘫痪无力。
15:35 克:所以你看,遍及世界, 如今性这个东西已经变得如此重要,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。 而在亚洲人们却要掩盖它。 他们对此避而不谈。 如果你谈论关于性的事情,这是一种错误。 你们在这里无止尽地谈论它。 但在那里你是不能谈论它的, 某些事情是不能谈论的 ——你只在卧室里谈论, 甚至在卧室里也不谈论。 但是,我想说,问题并没有因此而解决。 当我在印度演讲的时候,我谈到了性的问题。 人们感到有点震惊,因为 他们认为一个宗教人士是不应该 谈论这些事情的。
16:23 安:他应该已经超越了性。
16:26 克:他应该已经超越了,但他就是不能谈论性。 这就是问题之一,先生, 为什么性会变得如此重要呢? 你看,爱从本质上来说 就是一种“自我”完全缺席的感觉, 那个“我”完全消失了 ——我的自我,我的野心,我的贪婪—— 所有这些“我”的东西,这一切都被否定了。 但这种否定并不是野蛮的拒绝,也不是通过外科手术而来, 而是对那一切的了解。 当那个“我”不在了,那么另一个事物就会显现。 显然如此,这太简单了! 你知道,先生,基督教的符号,那个十字架 ——这是别人告诉我的——它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符号, 在基督教徒接受了那个符号之前就已存在了。

安:是的。
17:28 克:它意味着,抹除那个“我”。
17:33 安:这我倒没听说过: 抹掉“我”。

克:抹掉那个“我”,那个自己。 那个“我”,把它抹去。 你明白吗,先生?

安:明白。 在耶稣非正统教义的记载中, 他曾说过: 除非你让自己上下颠倒, 左右互换, 彻底改变那些 你已习惯的东西——来个180度的大转弯—— 否则你是无法达到天国的, 当然了,他也说到,天国并不是 你可以从这里去期盼的东西。 他明确地说,你是无法通过观察到达天国的, 它既不在这里,也不在那里,它存在于你的内在, ——在希腊语中,“内在”的意思并不是 位置意义上的“里面”,而是一种显现。
18:28 克:它是一种存在。

安:是的。
18:30 克:因此当我们探询这个关于爱的问题时, 我们也必须探究欢愉 及其各种不同的形式, 以及它和爱的关系,探询喜悦和爱的关系—— 真正的喜悦,这种无法邀请而来的东西, 它和爱的关系。 所以我们最好从欢愉开始。 那就是, 这个世界已经把性变成了如此重大的一件事情。 全世界所有的神职人员都在否定它。 他们不看任何女人, 虽然他们欲火中烧, 饥渴难耐。 他们闭上自己的眼睛。 他们说,只有禁欲独身的人才能找到上帝。 想想这种说法的荒谬吧! 如果这样的话每一个有性行为的人都永远被诅咒了。
19:53 安:于是他就必须编造一些故事 来解释我们所谓的“堕入原罪”是怎么回事。
19:59 克:堕入原罪或者 圣母玛利亚的故事——你明白吗?——这一整套思想。
20:03 安:是的,所有这些东西。

克:而这就是一场闹剧! 那么我们又为什么要把性变成了一件如此充满幻想的、 浪漫的、多愁善感的事情呢? 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心智是残缺的? 我们是二手的人类。你明白吗,先生? 我重复柏拉图、亚里士多德、佛陀或者某某某所说的话, 因此在思想上,我只有一个三流的心智!
20:44 安:的确如此。

克:因此它永远都不自由。 所以思想上我是一个奴隶。 于是感情上我就变得浪漫 和多愁善感。 然后性就成为了唯一的逃避,在那里我是自由的, 如果男女双方同意, 如果他们能够彼此相容,那么性就成为了唯一的道路和大门, 穿过那道门,我说,看在老天的份上, 至少我在这里是自由的。 在办公室里,我备受欺凌——先生,你明白吗?—— 在工厂里,我也只是机械地操作。 所以性成为了我唯一的逃避。 印度的乡下人,小镇或者村庄里贫穷的村民们, 看看他们,那是他们唯一拥有的东西。 而宗教领域里又是另一番情景: 我同意我们应该禁欲独身, 我们应该如何如何等等,但是看在老天的份上, 请让我们继续保留我们的各种欢愉和性吧。 所以如果是这样的话——似乎我们就是这样的, 那么这说明我们在思想上、道德上 和精神上都已经成为了残废 和堕落的人类,于是性就成为了能够 给予我们某种释放和自由的唯一途径。 在其他各个领域里我都没有自由。 我必须每天去办公室上班。 我必须每天去工厂干活。 我必须——你明白吗?——每个星期去一次或者三次电影院, 无论你做什么事,你都 而最后只有在这里,我才是一个男人或者女人。 于是我把这件事变得很重大。 如果我性欲不强,我就必须去搞清楚为什么我性欲不振, 我花费了许多年去寻求答案! 你明白吗,先生?很多书都是探讨这个的。 这已经变成了一件令人作呕的、愚蠢之极的事情。 而与之有关的是,我们也必须去发现 什么是禁欲独身? 因为人们都在谈论着它。 每一个宗教都谈论它:你必须禁欲独身。 他们说, 基督教说:耶稣生于处女之身。 你明白吗? 而佛教徒们则说, 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个故事, 那就是佛陀母亲的怀孕 不是通过男女关系而来的,而是通过……就跟基督教的说法一样! 他们不想把宗教和性牵涉在一起。 然而每一个神职人员却都欲火中烧! 他们说,你必须要禁欲独身。 他们发誓独身。 我跟你讲过那个可怜僧侣的故事。

安:哦,是的,记得。 一个很触动人心的故事。

克:什么是禁欲独身呢? 它在那里吗,在你的内心和你的头脑中吗?或者只是外在的行为?
24:40 安: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, 在我看来 你在这里似乎指出性已经成了一种功利主义的方式。 它成了一种手段,由此
24:58 克:由此它成为了一种例行公事,一种坚持,一种激励,你明白吗?
25:03 安:是的。在那种行为之外总是存在着一个目的。 所以它永远无法被领会。

克:非常正确。 因此就会有冲突。
25:12 安:因此就会有冲突和重复。
25:14 克:所以,什么是独身禁欲呢? 它是指行动,还是指纯真的心? 你明白吗,先生?
25:27 安:它必然指的是心智。

克:纯真——纯真的心。 那意味着一颗极度简朴的心。 而不是那种严苛的苦行 和对于教条的决绝接受, 等等所有这些。
25:48 安:这又回到了我们之前 关于伤害的对话了。

克:是的。
25:52 安:一颗纯真的心永远不会受伤。

克:永远不会。 所以它是一个单纯的心智。 它没有关于女人、男人或者性行为的意象, 没有任何此类的幻想。
26:14 安:这番话 真的非常彻底。 我知道在我们的谈话中 我总是不断抛出那些我读过和研究过的东西, 这多半是我此生的职业使然。 而你的讲话所深深触动我的是, 很多东西 被谈论了数个世纪、被描述了数个世纪, 它们其实本应该 以你所讲述的方式来加以理解。 举例来说,甚至在基督教神学中, 我们也有一种传统的说法, 叫做:人的堕落 始于幻想。
27:04 克:对。
27:05 安:然而在我看来,这句话一直没有被 正确地理解。 否则的话 我们就不会陷入于如今这巨大的冲突之中了。
27:19 克:然而基督教徒们首先做的却是发明了罪恶的概念 等等这些东西。
27:23 安:所以这就本末倒置了。 是的,我明白你的意思。
27:30 克:那么,心能够变得纯真吗? 而不是——心智能否宣誓禁欲 但却仍旧欲火中烧——你明白吗? 前几天我们谈到了欲望。 我们内心的欲望在熊熊燃烧。 我们所有的腺体都充满着欲望。 所以纯真意味着一颗 没有伤害、没有想象、 没有自我和欲望等等意象的心。 这样的心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吗? 否则的话爱就不可能存在。 我可以无止尽地谈论耶稣之爱, 爱这个,爱那个,但这变得如此虚假卑劣。
28:39 安:因为那是有对象的爱。
28:40 克:是的。

安:嗯, 作为行动的爱和 作为手段的爱是不同的。

克:是的,先生。 所以爱是欢愉吗? 我只能回答:它不是, 当我了解了欢愉。 不是从文字上了解,而是从内在深刻地了解了它, 看清了它的本质,它的残忍, 它分裂的过程。 因为欢愉总是会导致分裂。 而喜悦永远不会导致分裂。 喜悦永远不会去分裂。 只有欢愉才是分裂的。 当你听到阿拉伯人谈论石油,谈论能源时, 他会骄傲无比——你明白吗? 你瞧这是 你会在那些大臣和政客身上发现 所有的傲慢感和权力感。 然而与此同时他们却在谈论着爱。
30:04 安:而那种爱总是有对象的。
30:05 克:当然了,有对象或者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。那没有任何意义。 他们说,我爱我的国家, 然而这种爱却要去杀戮别人!
30:18 安:是的,的确如此。
30:22 克:所以你看,先生,我们也必须了解这种杀戮。 西方文明已经把杀戮变成了一门完美的艺术。 战争,战争的科学。 他们把这些东西教给了全世界。 也许基督教徒是继穆斯林之后 最大的刽子手。 而我相信,真正的宗教人士, 原始的佛教徒真的是不杀生的。
31:05 安:是的。
31:06 克:佛教是唯一说“不要杀生并且恪守这点!”的宗教。 我必须告诉你这个有趣的故事。 几年前在锡兰(即现在的斯里兰卡), 有一对佛教徒夫妇来见我。 他们说,我们有一个大问题。 我们是佛教修行者。 我们不杀生,但是我们吃肉。 我说,你想说什么? 他说,我们更换卖肉的屠夫。 我们换了屠夫,所以我们就不需要为此负责了。
31:55 安:真令人惊讶。

克:而我们喜欢吃肉。 于是我说,这是问题吗?他说,不,这根本不是问题。 我们的问题是: 我们应该吃包含了生命的受过精的鸡蛋吗?
32:08 安:噢,我的天哪。

克:这真是,先生 当我们谈论爱的时候, 我们必须同样去探讨暴力和杀戮。 我们杀戮,我们破坏了这个地球 ——你明白吗,先生?——我们污染了地球。 我们已经使很多动物和鸟类灭绝了, 我们还残杀幼年海豹, 你在电视上看到过它们吗?

安:哦,是的,我看过。
32:43 克:人类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
32:46 安:那非常让人震惊。
32:48 克:……就为了让某个女人可以穿上它的皮毛。 然后他回家后就可以说,“我爱我的妻子”。 而我们被训练去杀戮。 所有的将军都在无休止地准备着 杀戮他人的手段。 这就是我们的文明,你明白吗,先生? 所以,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能够去爱吗?
33:30 安:不能。

克:不能。所以 不要再有野心了! 但是人们不会那么做,他们想要两者兼得。 所以这就意味着:不要 在任何情况下去杀戮,不要杀害动物!去吃 我这一生中从未吃过肉,一次也没有。 我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味道是怎样的。 并不是我为自己是一个素食者或者是什么而感到骄傲, 而是我无法让自己吃肉。 屠宰已经变成了一个产业, 屠宰动物来作为人类的食物。你明白吗,先生?
34:16 安:是的。的确如此。 当你在谈论纯真的时候, 我忽然想到了一点, 那就是纯真的心应该是一颗没有分裂的心。
34:38 克:是的,先生。一边屠杀一边爱,这样的分裂。
34:42 安:并且试图把这两者结合到一起。 然后想方设法地 掩饰自己明显的过错 以此来融合两者。
34:59 克:毫无疑问是这样的。
35:04 安:你所提到的这些暴行 真的让人很惊愕,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, 我想在这里稍微停一下。 我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听你讲话。 你根本性的忠告, 即让这些在自己身上停止, 这个忠告是如此彻底, 它需要一种认真, 而这种认真无法用量来衡量。 而事实上,我们并没有真正了解“认真”这个词的意思。 于是这里我忽然意识到了 爱和认真的关系这个问题。
36:09 克:是的,先生,如果我是认真的,那么我就永远不会去杀戮, 那时爱就会变成某种 那实际上就是慈悲。 对万物的爱,慈悲意味着对万物的激情。
36:30 安:当你说一个人有爱就不会去杀戮的时候, 你说的是在这种意象构建行为的背景下 人们有计划的杀戮活动。
36:40 克:是的,不只是……先生,假设 我的妹妹——我没有妹妹,但是——假设我的妹妹遭到了袭击, 一个男人要强奸她。 那么我就会立刻采取行动。

安:那肯定的。
36:54 克:那种行动源自于我的智慧,因为我有爱和慈悲, 那种慈悲就创造出了这种智慧, 这种智慧就会在那个时刻发挥作用。 假如你问我,如果你的妹妹遭遇了袭击 你会怎么办的话, 我会告诉你我不知道。到那时候我自然就知道了!
37:15 安:是的,我完全明白,完全明白。 但是我们已经打造了一个有计划的杀戮产业。
37:22 克:有计划的杀戮。
37:24 安:在各个层面上,不只是屠杀人类。

克: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 前几天我在电视上看到 在莫斯科红场发射了一枚巨型的 洲际导弹, 去打击天知道什么东西,漫无目的的杀戮。 而美国人也有洲际导弹,印度人也有, 法国人也有,你明白吗?
37:52 安:我们必须拥有武器。

克:当然,我们要生存下去。 可是,心智能够摆脱掉这种杀戮的渴望吗? 也就是说:心智能够摆脱掉伤害吗? 因为当有了伤害, 心智就会做出各种神经质的事情。 欢愉是爱吗? 渴望是爱吗? 但是我们已经把欢愉和渴望变成了爱。 我渴望上帝 ——你明白吗,先生?我必须要去了悟上帝 ——你明白吗?所有这些事情。 而上帝只是我的发明,我的想象, 我通过思想制造出了这种意象, 所以是我自己在那兜圈子。 因此我必须了解什么是喜悦。 喜悦是欢愉吗? 当我享受一顿美食,一次美好的日落, 或者欣赏一棵美丽的树、一个女人或者无论什么的时候, 在那个时刻,如果它没有适时结束,那它就会变成欢愉。 你明白了吗? 如果心智、思想延续那种喜悦 并且想要第二天再重复它时, 那么它就变成了欢愉,而不再是喜悦了。 我享受了快乐,然后到此为止!
39:44 安:在我看来,威廉·布雷克(英国诗人和画家) 非常非常优美地指出了这一点。 当然,如你所知,人们认为 他是一个疯子。 我或许记得并不是太准确, 但我想他的诗中有一小节是这样写的: “你若轻吻飞逝的喜悦, 便能见到永恒的黎明”。

克:是的,是的。
40:12 安:他轻吻的是飞逝的喜悦, 而不是欢愉。
40:15 克:没错,不是欢愉。

安:那是在喜悦飞逝的时候。 而你说的是, 如果不让喜悦飞走,而是死死抓住它的话, 那么我们就从喜悦的行动跌落到了那种
40:29 克:……对欢愉的追逐中。

安:……无止尽的、重复性的追求, 直到最后它成为了一件令人极度厌倦的事情。
40:35 克:先生,我觉得 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现状, 欧洲和印度也一样,但这个国家表现得尤为明显: 渴望即刻的满足, 享乐至上原则。 各种娱乐,球赛——你明白吗?——渴望被娱乐。
41:01 安:这又回到了在我们上一次对话中 你所指出的一点; 有人感到空虚无聊,然后他需要被填满。
41:13 克:孤独。

安:孤独,所以需要填补, 寻求我们所谓的满足,来填满自己。
41:19 克:填满自己。

安:填满自己。 然而, 如果我们开始去采取 在我们讨论宗教时你所提到的那种关注行动 来填补那个坑洞的话,那么我们就可以解决问题了。 但我们并没有那么做。 从古至今,人类一直永无止尽地 以控制思想的名义进行着这种努力。

克:当然。
41:55 安:但似乎如果一个人不从爱出发的话, 那么他就无法 不带功利心地来进行这种关注行动了。 如果他不从爱出发, 那么他就只会带着功利心来做这件事。
42:13 克:但这不是一场交易,完全不是。
42:14 安:这就是为什么 在我们很早之前的一次对话中你说过起点就是终点。

克:是的。 起点就是终点。

安:起点就是终点。
42:25 克:第一步就是最后一步。
42:26 安:第一步就是最后一步。
42:28 克:完全正确。

安:到目前为止在我们所有的谈话中 我一直在思考的一点就是 其中涉及到了什么 ——我不喜欢“涉及”这个词—— 我们必须做什么——这样说也不好—— 我们谈到了 某种行动,它能彻底终结 所有那些愚蠢荒谬之事,那些正在发生着的 可怕的毁灭行为。

克:是的,先生。
43:02 安:有某种行动发生。
43:06 克:那就是看清这一切!
43:08 安:而你说看到就是行动,它本身就是行动。
43:15 克:当我看见了危险,我会立刻行动。 我看到了思想以欢愉的形式得以延续的 危险性, 我看到了它的危险,我就会立刻停止它。 如果我没有看到那个危险,我就会继续照旧。 如果我没有看到国家主义的危害 ——我举的这个例子非常简单—— 我就会继续屠杀和分割——你明白吗?—— 追求我自己的安全; 但如果我看到了它的危险,那么它就结束了。
43:52 安:在这里我们能否稍微谈一下爱和教育的关系?
43:57 克:可以。
43:59 安:作为一个老师,我非常关心这个。
44:05 克:先生,我们在上周和现在的谈话中所讨论的 其实都属于教育的一部分。
44:13 安:当然,是的。
44:14 克:教育并不在那些方面, 而是要去教育心智某种不同的东西。
44:23 安:我想起了有些学生有时会 过来找老师然后说, “我就是必须得改变我的生活方式了”。 也就是说,有时候 你会发现某个学生会跑到这里来, 就如我们所说,他确实有这种想法。 而他们通常会问你的第一个问题是: 我必须怎么做? 而我们说,当然了,那是一个陷阱。 我一直在跟随着你说的话,我已经要比 我自己之前所观察的更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。 他们这样问,只是因为 他们在寻找某种方法。
45:15 克:我必须怎么做。
45:17 安:但我们谈的并不是方法。

克:不是。 谈方法就完蛋了。没错。
45:23 安:我在回想基督教历史上对这一点的看法。 你会遇到那个问题:要获得拯救我必须怎么做。 而答案就是“信仰”。

克:是的。
45:33 安:然后那个可怜的人就被这个答案的含义困住了, 最后以相信某个信仰而告终。

克:是的,信仰,没错。
45:41 安:当然,这些信仰完全无效。 现在,学生跑过来说了,我该怎么办? 而在我们之前的谈话中, 我们曾经得出了一点,那就是老师和学生 要一起去探讨。

克:是的。 我们现在就在这么做!

安:我们现在就在做这件事。
45:59 克:我并不是你的老师,而我们现在就在一起探讨着。
46:04 安:是的,你不是, 在我们的对话中我明白老师并不是你的角色, 但是我必须承认实际上你已经 成为了我的老师,因为我学到了如此多的东西。 这里有两件事情我想要搞清楚, 我需要你的帮助。 一方面,要做出这种纯粹关注的行动, 我只需要我自己。 对吗?

克:不,这样说不准确,先生。
46:42 安:不准确。

克:不够准确。 先生,让我们首先来问这个问题。 那就是:在这个世界上我该做点什么?
46:51 安:是的。

克:也就是说,在这个世界上我的位置是什么? 首先,这个世界就是我。我就是这个世界。 这是一个绝对的事实。 那么我该怎么办? 这个世界已经这样了——腐败堕落、道德沦丧、腥风血雨, 没有爱。 有的是迷信、崇拜 心智和双手制造出来的偶像。 整个世界战火不断。这就是我们的世界。 那么我和它的关系是什么呢? 只有当我就是它的时候,我们之间才会有关系。 如果我不是它,那么我就和它没有关系了。
47:46 安:我理解这是从行为的层面上来说的。
47:49 克:正是如此。

安:从行为的层面上来说, 而不是我秉持的观念。
47:53 克:对我来说这个世界是败坏的,它成了一台杀戮机器。 但我不想去杀戮。 那么我和 那个去杀害幼年海豹的人有什么关系呢? 我说,天哪,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! 你明白吗?先生?我会为此大声疾呼。我会行动起来。 那么你要如何教育 纵容此事发生的个体或者社会呢?
48:26 安:那时也许我会改变措辞, 然后说,是的,无论我做什么事情 来达成这种纯粹关注的行动, 我和我所处的这个世界仍旧不是分离的
48:46 克:于是我就可以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面对它了。
48:49 安:正是如此,很好。
48:52 克:我会面对它,先生, 因为我内心有另一样东西在运作, 慈悲、爱和智慧, 所有这些东西都在我内心运作起来。
49:03 安:但是似乎……似乎 在这里有两种可能性。 一方面,做出这种纯粹关注的行动 并不需要我 这个实体实际地出现在另一个人面前, 但显然我与他始终是有关系的, 不管我是否在那儿。

克:当然了。
49:23 安:是的,我完全领会了这点。 而另一种可能性则是 在目前我们所一起参与分享的 谈话中, 有一些东西产生了,有一些事情发生了。 但并不是说我们必须在一起,它才会发生。 也不是说我们必须独自一人,它才会发生。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的是: 某些事情发生了,它完全超越了 所有内在和外在的界限 ——比如你在那里,而我在这里。
50:08 克:看看发生了什么,仔细看一下。 首先,我们都很认真,真的很认真。 其次, 我们已经断绝了杀戮和腐败。 我们已经结束了它们。 所以我们是独立的, 独立,不是孤立。 因为当心智摒弃了那些东西,它就独立了。 它没有退缩,没有切断自己的联系, 也没有为自己建造一座象牙塔, 也没有生活在幻想之中。 而是告诉自己,那些是错误的! 那是腐败堕落,我绝不会去碰它!——从身体上, 我还会穿上裤子等等, 但是从内在和心理上我却绝不会去碰那些东西。 因此它是完全独立的。
51:10 安:所以它能够在这悲惨的循环中说出这样的话。
51:14 克:因此孑然独立就是纯洁。
51:19 安:也就是纯真。

克:所以 纯洁可以被切割成数百万个片段, 但它仍旧是纯洁的。 它并不是我的纯洁或者你的纯洁,它就是纯洁的。 就像纯净水,它永远都是纯净水。
51:38 安:它也是完全完整的。 那种圆满的完整。

克:圆满的完整。
51:44 安:这又把我们带回到了那句梵文: 这是完整的,那也是完整的。 完整是来自于完整的。 很可惜英语无法传达这些, 梵文所独有的这种韵律。
52:06 克:所以你瞧,从这个对话中 碰撞出了什么东西,这是很有趣的。 而事实是,我们都害怕独立。 也就是说,我们害怕孤立。 但是人类所做的每一件事却都在孤立自己。 也就是说,他的野心在孤立他自己。 他的国家主义在孤立他自己。 当他说这是我的家庭时——他在孤立自己。 当他说我想要去实现时——依然在孤立自己。 然而当你否定了所有这一切,不是暴力地否定, 而是看清了这一切的愚蠢荒谬时,那么你就独立了。 那种独立之中就有着惊人的美。 然后你就可以 把那种美散播各地,但却依然保持独立。 所以,这就是慈悲的品质。 而慈悲并不是一个词。 它伴随着智慧而来,伴随智慧发生。 如果我的妹妹遭遇了袭击,那么在那个时候, 这种智慧就会指引我。 但是假如你问,如果发生了什么你会怎么办的话, 那就不是智慧了。 这样的问题以及对此的答案都不智慧。 我不知道你是否
53:47 安:哦,是的,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。
53:50 克:但是如果你说,呃, 我要做好准备去消灭 我所有的敌人时,这就不是智慧了——你明白吗?—— 这就是那些陆军、海军 和所有主权国家的政府在做的事情。 所以先生,爱是某种真正纯真的东西。 而纯真就是独立这种品质, 所以它永远不会受伤。 我不知道
54:22 安:有趣的是在这种行动中, 人既不会伤害他自己,也不会伤害别人。 它彻底戒绝了伤害。
54:33 克:先生,等一下。 我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你,因为我信任你。 但是你却不愿还给我; 我说,求你给我一点吧 但你还是不给。那我该怎么办? 对此智慧的行动应该是什么?你明白吗,先生? 那种慈悲和爱的行动, 它会怎么办? 你跟上我的问题了吗?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, 我有一个朋友 生活在瑞士。 他拥有巨额的财富,很多很多的钱。 他有一个从小到大的挚友。 他对那个朋友说 ——他得马上离开瑞士, 因为战争爆发了,你知道, 所以他不得不离开这个国家。 他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,对朋友说, 我的朋友,替我保管好这些钱。我会回来的。 战争一结束我就回来。 战争结束后他回到了瑞士,对他的朋友说:请把钱还给我。 但他的朋友却说:什么钱啊?
55:40 安:天哪。
55:43 克:你明白吗,先生?所以,他该怎么办呢? 不是理论上的。你现在就处在那个位置。 你给了我一些东西。你托付给了我一些事情。 而我却说,是的,没错, 但你已经把它给我了,所以现在休想再拿回去了。 此时你的责任是什么? 只是转身离开吗?

安:当然不是。 如果有某种手段可以拿回我的钱, 我就会立即行动。
56:17 克:这就是智慧。

安:智慧将会处理此事。
56:19 克:所以这就是我的意思。 爱并不是宽恕 ——你明白吗?——我宽恕了你然后转身离开。 爱是智慧。 而智慧意味着敏感, 对处境的敏感。 如果你很敏感,那么处境本身 就会告诉你如何去做。 但是如果你不敏感, 如果你事先已经决定了该怎么做, 如果你因自己的作为而受过伤, 那么不敏感的行动就会产生。 我不知道我是否……

安:是的,是的,当然了。 毫无疑问是这样的。 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非常非常有趣的问题: 我们对“良知”是如何定义的。

克:是的。
57:12 安:在我看来,“良知”这个词 已经诱发了数量惊人的
57:20 克:……荒谬理论。

安:……对现实的错误理解。
57:23 克:因此先生,我们必须要去探究 什么是意识。

安:是的。
57:29 克: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,因为这需要 我们明天、改天再来讨论这个吧:什么是意识, 什么是良知, 什么东西在告诉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?
57:50 安:关于意识和关系的关联, 如果有机会的话, 我很想和你探讨一下。 我记得多年以前在研究生院, 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位美国思想家所做的一段陈述, 它深深吸引了我 ——我想他的名字应该叫蒙特鸠—— 他说意识这个词已经被人们严重误解了, 因为人们一直认为 存在着某种叫做“sciousness(个人意识)”的东西。 但其实并不存在“sciousness(个人意识)”这样的东西。 我们必须把那个“con(共同)”加上去, 来表达一种“一起”和关系的含义。 没有“con”,意识就不复存在了。 我衷心希望如果有机会的话, 我们可以在下次谈话中来探讨这个。
58:35 克:我们必须讨论这个问题——生活。